换壳翻车鱼

心态要稳,姿态要sao

【林乐】破命符(上)

下篇见 https://huzhenhuanke.lofter.com/post/1df0233a_ee94041c


旧文一篇。

讲道理,乐乎有毒,分上下发就可以,合在一起就说有敏感词。


破命符

 

百花谷外桃花镇,夜行千里觅故人。世事何须称命数,六道风雨渡晨昏。

——题记

 

01

那日天朗风清,春花烂漫,正是神仙来凡间晃悠的好时节。林敬言刚把算命的摊子支开,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头儿就拎个酒葫芦一屁股坐下了:“给我算一卦?”

“老先生要算什么?”林敬言也坐下。

“算我从哪里来。”老头儿捻须。

“天上。”林敬言道。

“哦?”老头儿靠着椅背,“你怎知我是从天上来?”

“天上人自应从天上来。”林敬言说。

“好眼力,不愧是星月神官。”老头儿抚掌笑道。

林敬言却摇摇头:“小神见过月老。”说罢起身,作揖行礼。他礼数周全,月老却在对面皱了皱眉:“神官这是对老夫还有怨言啊。”

“哪有的事。”林敬言含笑重新坐下,“只是仙界规定如此。我如今一介夜游小神,见到月老哪里敢托大。”

“你这夜游神当了也有三百年了吧,怎么如今冒充起凡人做算命先生了?”月老上下将他打量一番,“还是要找他?”

“那是自然。”林敬言颔首。

“唉,做星月神官时便要护他,贬为地仙了还是要寻他。如今三百年过去也毫无音讯,你真不怕掌命神官玩弄于你?”月老叹道。

“他玩他的,我寻我的,三百年找不到,我就再找五百年。”林敬言淡然道,“我不信命。”

“我现在却要劝你信一次。”月老说,“从此处往东行二十里有桃花镇,再南十五里便是百花谷,你千万不可去那里。”

“我若去了呢?”林敬言说。

“必有大劫。”月老说。

林敬言沉吟片刻:“小神明了,多谢月老提点。”

于是月老拍拍屁股走人,找个僻静的地方一猫腰,又重新回到天上去了。

 

目送月老拐进犄角旮旯后消失不见,林敬言立刻起身收摊,取了一把折扇就往东走去。现在是巳时近午,本不是他该出来活动的时候,但月老刚才的话让他一刻都没办法再待下去了。月老是个好神仙,但好神仙乱拉红线也是要受罚的,所以这老头便不时会说些虚虚实实的话来打马虎眼。林敬言被贬为地仙已经三百余年,这月老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此时让他“不要去”百花谷。至于那所谓的必有大劫,林敬言权当没听到。他在日间的法力很弱,没办法遁地飞天,便只好靠两条腿一路走去,这一走就从白昼走到了黑夜。

今日春分,星辰似乎不该如此排列,林敬言望着渐渐落下的夜幕,如是想道。他到凡间以后便基本上与天上断了联系,也不知道玉帝提拔谁当了新的星月神官。

亦不知当年的百草仙君身在何方。

林敬言收了折扇,双手在空中一抓,一身夜行衣便已换上了身。他现在是个小地仙夜游神,本职工作即昼伏夜出,管管坟头墓地,抓抓孤魂野鬼。昔日挥挥手斗转星移,如今踏泥沙夜行百里。这落差不可谓不大,但林敬言从来没对谁抱怨过什么。他只是贬下凡间做地仙,当年的百草仙君却是被抽取魂魄除去仙籍,几生几世下来不知道轮回成什么了。

不论成了什么,他总会找到他。

林敬言使出法力,东行南拐计算着距离。桃花镇转眼就到,却不见惯常的落英缤纷,反倒是街头巷尾的桃树一棵棵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,枝干焦枯,像是被山火烧过,又像是被雷电劈过。而且愈往里走,土地愈是龟裂,田野愈是荒芜。

“快关门呀。”一个妇人催促自家丈夫。

“莫催,柴没劈好呢。”男人在外不耐烦道。

“还劈什么柴啊,你再不进屋,百花谷的妖怪该出来闹腾了!”妇人急道。

林敬言一身夜行服从镇子中穿过,耳边掠过无数句风言风语。

 

02

百花谷里,百花凋零。林敬言将将迈步,却被一株仙人掌精拦在谷口。

“你快去百花湖报信!”仙人掌精战栗着对旁边的风滚草说,“我、我来挡他!”

“你能行吗?”风滚草也战战兢兢。

“不行也得行,快去!”仙人掌精一脸以身赴死的大义凛然。他道行尚浅,还没能完全化作人形,若真的动起手来绝对不会是地仙的对手。但看得出他此刻虽然害怕,却没有半点退意,反而带着仇视且坚决的眼神对林敬言怒目而视。倒是林敬言此刻有些一头雾水:“没有神仙举报你们害人,我不是来捉妖的。”

“那你来干嘛?”仙人掌精不退。

“找人。”林敬言坦荡荡。

“扯谎,你们神仙没有一个好东西!”仙人掌精忿忿地说。

“那你们为何还想要修炼?”林敬言并不恼,只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。仙人掌精被这温吞的反诘弄得张口结舌,正苦恼间,一道浪花忽然顺着谷中小河冲来,一个瘦削的身影紧接着冒出:“先是纵火,再是雷劈,后来又叫大水冲垮了半边山。我们苦苦修炼的道行,难道就是让你们茶余饭后拉来没事找事吗?”他身上有些许与花香混杂的妖气,掌心两朵栩栩如生的小莲花,唯有模样和神情丝毫未变,一如当年。

百草仙君张佳乐,现在应该是一只莲花妖。

林敬言定定地望着他,如在梦中。

三百年前张佳乐的魂魄被带进了六道轮回,却不料那日陆判渴睡,竟没有记下他最终的去向。林敬言找了他三百年,上天入地,跋山涉水,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化作草木一岁一枯荣,在此和一众树藤花草修炼成妖。但妖又如何,仙与妖本就是一体,可以互通的。

“张佳乐。”林敬言轻轻唤了一声。他三百年没有叫过这个名字,此时从嘴里念出来,却还是温存依旧。那莲花妖本来气势汹汹而来,听到这话反而愣住:“你怎知我的姓名?”神情也颇为惊讶。

“你不认得我了?”林敬言说。

“我自然认得你。”张佳乐打量着林敬言的装束,“你是夜游神。”

“其实我是星月神官,你是百草仙君。”林敬言说。

“开什么玩笑。”张佳乐根本不信,“你这地仙莫不是想升官想疯了?”

林敬言默然。

张佳乐不记得了,自然是什么也不记得了。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百草仙君,而是是一株道行不浅的出水并蒂莲。而他林敬言也早就不是天上的星月神官,而是地上的一个小小夜游神。

但也无妨。只要他还是林敬言,而对方也还是那个张佳乐,就够了。

于是林敬言说:“我是来帮你们渡劫的。”

谷中众妖皆是一脸茫然。

“掌命神官有令,凡世间由妖修炼成精者,不论好坏,必须历劫。凡由劫难致使修为受损、打回原形、乃至魂飞魄散者不可怨天,全凭个人命数。”林敬言说。

张佳乐眉毛一挑:“每个来施劫的神仙都说是命数,但我们的命数凭什么由人随意书写?”

“说得好,我来帮你们逃过这命数。”林敬言平静说。

于是林敬言暂时栖身在了百花谷。周遭的妖怪对他先是半信半疑,再是充满好奇,毕竟谁也不曾如此近距离地和一个神仙说过话。林敬言在谷中一时成名,往来议论者络绎不绝,连张佳乐都不停地向他左问又问。

“所以天上还有个掌命神官?”张佳乐说着便皱眉,“你方才说一般的妖精无需修炼得如此坎坷。但百花谷向来无人得罪过他,他为何单为我们设这许多劫难?”

“谁说百花谷无人得罪过他。”林敬言接过旁边小妖泡好的一杯花茶。

“谁啊,谁敢惹这么大一尊神仙?”张佳乐随口说。

“你啊。”林敬言吹了吹水面上漂浮的花瓣。

 

03

掌命神官与百草仙君不和,这在天庭早就不是什么公开的秘密。百草仙君掌管天下的花卉草木,掌命神官则以命数为理给所有生灵施福设劫。然而草木有灵,总免不了有成妖成仙的,而张佳乐偏偏又是个护犊子的人。一个要给妖怪设劫难,另一个却不让他设劫难,这样两个神仙共处一室办公,不掐起来才叫奇闻一件。

“天命如此,怎可乱改!”掌命神官义正词严。

“什么天命,不都是从你笔下批的吗。好端端地非要拿雷啊电啊什么的去劈人家,算什么慈悲为怀的神仙。”张佳乐不以为然。

“岂有此理……”掌命神官吹胡子瞪眼,大笔一挥,又给昆山的两个茶树精多加了两道劫。张佳乐一怒之下,也不管那满天庭的花花草草如何蔫头搭脑,只身踏着祥云就下了凡。掌命神官下令山崩,他就请山神喝茶聊天;掌命神官下令地裂,他就把土地公叫出来训上两个时辰;掌命神官要趁着夜色去捉妖,刚走到洞口天忽然“唰”地亮了,启明星北斗星天南星通通在那一小块夜空闪成一片,惊得里面的妖怪提前一步四散奔逃。

掌命神官气得牙痒痒。百草仙君张佳乐违反天条,星月神官林敬言是帮凶,他恶狠狠地在心里记了一笔。但他一时间还无可奈何,毕竟以他的职权只能掌管凡间和妖怪的命,神仙的命数簿放在太上老君那里。

百草,你就等着吧,我迟早会抓到你的把柄。

 

张佳乐不是个滴水不漏的人,想抓他的把柄一点都不难。

那天,张佳乐又救了一棵人参果精。他尝了两颗觉得甜,干脆给人家取了个名叫糖糕。人参果精不愿意,林敬言就在旁边打圆场,好歹给人改名为唐昊。

世上的妖大约可分为三类。一类以修仙为目的,他们专心苦行,积累功德;一类则是渴求自在长生,他们旁门左道,躲避神仙;最后一类则是妖怪中的恶类,他们草菅人命为祸人间。照这样的标准判断唐昊肯定不在第一类,但似乎也不属于第三类,只能归到有潜在威胁的旁门左道一派。按照天界的规定,神仙碰到这类妖怪时应当消灭他们,至少也要收服他们,让他们给仙君当个坐骑或者到天宫做个绿化。但张佳乐没这么干,他训了两句话,顺手又扒了一袋人参果,就挥挥手让唐昊回去该干嘛干嘛。

结果唐昊惹出了大麻烦。

起因只是件小事,昆城的城隍到附近的村镇巡游,唐昊那天也正好化作人形下山,没有及时躲避,反倒大大咧咧地坐在茶馆吃点心看热闹。这事儿说白了也就是个人参果精没礼貌的问题,如果碰到个一般的城隍也就算了,但偏偏这个城隍是个不一般的暴脾气。他先跳起来把唐昊爆锤了一顿,然后一状告到天庭,诘问掌命神官为何听任这样的一只妖在人间大摇大摆,无所顾忌。

掌命神官笑了,这简直是天赐良机,他迫不及待地把张佳乐干涉天命、纵容妖怪的一系列事迹抖搂出来,再添上点油,加上点醋。玉帝当即大怒,一面派遣天兵天将去抓捕唐昊,一面责成掌命神官把所有事列成单子,一一清算。

谁叫你姑息养奸,如今报应到了,活该!

张佳乐倒霉了,被削除仙籍,打落地府,排着队喝了那碗辣乎乎的孟婆汤,魂魄便被打入六道轮回。

唐昊也倒霉了,不过他运气还算不错,竟然死里逃生躲过了围捕,躲进了神仙也不想进的深山老林。他不算作恶多端,天兵天将们象征性地咋呼了一阵,也就再懒得理他。

“还真是够冤枉的。”

张佳乐对“自己”的经历连连咋舌。他完全没有印象了,就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讲述另一个陌生人的故事。听着听着他又产生了疑问:“那你又是怎么被贬下来的?”

“我啊。”林敬言笑笑,“一来以前帮过你‘为非作歹’,二来随天庭围捕时捉妖不力,一不小心,让唐昊逃了。”

“你这不小心得我都不信,故意放走的吧,多谢了啊。”张佳乐给他添了花茶,“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。”

“请说。”林敬言说。

“你宁愿受罚也要帮我,我们以前很熟吗?”张佳乐认真地说。

“唔……”林敬言怔了一下,这个问题叫人好难回答。

“没错,我们很熟。”他最后说。

熟到不能再熟的那种。

 

04

林敬言用仙气封住山谷,又在峭壁上刻下黑夜之咒,倒着实为百花谷带来了一段时日的安宁,谷中的花妖树精们也为此对他感恩戴德。

唯有张佳乐眼里多了一丝忧虑。他不说,小妖们不敢问,但瞒不过林敬言。十日后的一个清晨,当张佳乐化作人形,轻手轻脚地摸到谷口时,却发现林敬言早就已经站在那里等他。

“不跟他们道个别吗?”林敬言说。

“老林?”张佳乐在一刹那有些惊惶,“道、道什么别……”

“你不要告诉我你一大早是过来遛弯的。”林敬言说。

“你都猜到了啊。”张佳乐黯然,“我不能连累他们,更不能再连累你了。”

“瞎说什么呢。”林敬言叹了口气。

“我没瞎说。”张佳乐严肃道,“你现在只是一个地仙,就凭你和我们几个,不可能斗得过天庭。”

“所以呢?”林敬言说,“你打算去哪?”这本是个极寻常的问题,张佳乐却沉吟了许久:“不知道,走到哪算哪。我本就是一株并蒂莲花,如今侥幸有了修为,到哪个池塘都能活。”

“若是掌命还不放过你呢?”林敬言说。

“那我就只好认命了。”张佳乐低头道。

林敬言张了张嘴,什么也没说出来。昔日的百草仙君对命数一次深恶痛绝,并不惜为此与掌命神官闹翻。如今三百年过去,人还是那个人,却一字一顿地说出了“认命”二字。

“你不知道这三百年我经历了什么。我刚出世时百花谷中还是一片繁荣,但当我懂事后,身边的莲花便一朵接一朵地病死了,接着是湖边的水草,再接着是岸边的垂柳。我苦苦修炼三百年,谷中十年一次雷劫,三年五载一次山火……”张佳乐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。

“所以呢,你认了?”林敬言望着他。

张佳乐嗯了一声,脸上无喜无忧,也无畏。

“好罢,你去哪,我随你去。”林敬言开始翻背上的包袱,翻出了两套凡间的衣服,“穿上它,不容易被人当成怪物。”

“你随我去?”张佳乐却连连摆手,“不可,若那掌命的神仙再迁怒与你怎么办?”

“那我也认命。”林敬言平静地说。

“不是吧……”张佳乐一边穿衣服一边瞄他,“这可是陪我送死啊,你我以前真的仅仅是熟人而已吗?”

“算是朋友吧。”林敬言笑道。

“我张佳乐还能有你这么个朋友,也是三生有幸了。”张佳乐颇为感动。

“我又何尝不是。”林敬言说。

“什么?”张佳乐没明白。

“没事了,走吧。”林敬言指指山谷外面。

“等等。”张佳乐走出两步又转过身去,望着百花谷的方向,深情地拜了两拜。

 

一仙一妖就这样悄悄出走了。他们一个离了水便法力大减,一个到了白昼就处处受限,倒和街上的凡人也差不了多少。张佳乐初到人间对一切都充满了新奇,东逛西看的,倒是把逃亡的恓惶冲淡大半。这个人,走到哪里都是一道光,哪怕他曾经走过地府的奈何桥;哪怕他连忘记了所有的前世今生;哪怕前路漫漫,下一步就可能是深渊。

林敬言又摆起了算命摊。他们得攒点钱,否则他们既吃不起饭又住不起店。林敬言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,觉得他们都只是世间的凡夫俗子,能这样一日日地看日升月落,等斗转星移。

但这终究只是错觉。这天,当他们出城后走错了路,在荒郊野岭无处投宿时,一声瘆人的婴儿啼哭声突然从天际响起。林敬言脚下一顿望向张佳乐,张佳乐也回望着他,双拳已然握紧,目光如炬。

此劫终不可避。看来掌命神官没有打瞌睡,也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。他身为上仙不好亲自动手,派其他神仙又怕他们和林敬言或张佳乐有交情,于是他心生一计,悄悄放出了天兽园的饕餮。

饕餮要来了。这是个羊面人身的恶兽,逢人吃人,逢妖吃妖,能直吃到把自己撑破肚皮。林敬言从前是不怕它的,但现在他和张佳乐都只有一点可怜的法力,很可能抵挡不住这家伙的血盆大口。

“酉时未到啊。”林敬言望向还亮着一线的天际。

“快跑,那儿有条护城河河!”张佳乐忽然吼道。

 


 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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